早晨, 醫院。

毛利小五郎打著哈欠從病房裏出來，迎面碰上了北原蒼介和幾個孩子。他的目光在孩子們的臉上頓了頓，沒有多問，而是跟北原蒼介打了個招呼。

“柯南怎麽樣？”北原蒼介問。

“挺好,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, 今天早上就能醒來。”毛利小五郎說。

“那就好, 我們去看看他。”

“哦。”

毛利小五郎的目光又在少年偵探團三人的臉上停留了一下，然後揮揮手說：“去吧去吧，我去上個廁所。”

目送著他離開，北原蒼介才轉身推開病房的門，看到裏面的場景後, 他的動作不由得停住。

柯南……沒戴眼鏡的柯南躺在病床上，胳膊上還在輸液, 黑框眼鏡就放在病床旁邊的櫃子上。

毛利蘭趴在床邊, 已經睡著了，身上披著毛利小五郎的外套。

北原蒼介看了看裏面, 然後目光落在柯南的臉上。

劇情中, 只要柯南摘下眼鏡, 毛利蘭就會懷疑他的身份……這一次也一樣嗎？

“北原哥哥……”

因為北原蒼介在門口站了有一會兒，身後的幾個孩子忍不住小聲叫了一聲。他推開門，走了進去, 然後一顆、兩顆、三顆小腦袋從後面伸了出來。

見柯南還沒蘇醒, 三人相互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，然後躡手躡腳地走進病房，把手裏的食盒放下——那是秋田直人在得知柯南住院以後, 專門給他們準備的食物。

沒過多久, 柯南就醒了過來, 他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旁邊的毛利蘭，再一轉頭，不禁嚇了一跳。

“你們幾個……怎麽回事？”

只見三個孩子臉皺巴巴的，好像被水泡過，眼睛腫得像個桃子，鼻子尖紅彤彤，乍一看上去像是換了一個人。

三人早上都照過鏡子，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模樣，此時看見柯南，卻也沒有告狀的意思。或許是進門時看到的柯南穿著病號服、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的模樣喚醒了某些可怕的想象和記憶，三個孩子還沒有說話，眼淚就啪嗒啪嗒落了下來。

柯南頓時慌了：“餵餵，你們哭什麽？”

他連忙坐起來，傷口被扯動，疼的哼了一聲，捂著傷口還沒說話，就被三個小夥伴給圍住了。

“柯南，你絕對絕對不要死啊……嗚嗚嗚……”吉田步美說了一句話就開始抽泣，形象都顧不上了，熟練地抓起一張紙巾擦鼻涕。

圓谷光彥也哭著說：“對不起啊柯南，很痛吧？被子彈打中肯定很痛吧？因為你表現得很堅強，我竟然也就覺得沒那麽嚴重……可惡！我真是太差勁了……”

小島元太被他們感染，放聲大哭起來：“我不要你們死……嗚哇哇哇……大家、大家都活著、才是最重要的！嗚嗚……我以後一定聽話，再也、再也不闖禍了……”

被魔音灌腦的柯南楞了好一會兒，都沒想明白這些家夥是怎麽回事，只是習慣性地安慰說：“好了好了……我沒事……別哭，其實也不太疼……”

“騙人！我知道很疼！嗚嗚嗚……”吉田步美抹著眼淚，很想抱一抱柯南，但看到他身上的病號服，靠近的動作就頓住了，只站在旁邊哭得十分淒慘，不知道的人肯定會以為這房間的病人已經死了。

柯南安慰來安慰去，卻好像反而起到了反效果，他無奈地停下來，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北原蒼介。

毛利蘭早就已經被吵醒了，見孩子們哭得十分專註，柔聲勸了幾句，又把孩子們抱在懷裏安慰，拍著背順氣，也沒讓他們停下來。

從廁所回來的毛利小五郎驚訝地問：“這些小鬼怎麽回事？”

昨天柯南做手術生死未蔔的時候都沒哭成這樣，現在才哭……反射弧是不是有點太長了？

“沒什麽，知道怕了而已。”北原蒼介略微提高聲音說：“好了，別哭了，以後記住教訓就行了。”

哭聲頓時戛然而止，但情緒放出去還收回來，眼淚還在啪嗒啪嗒地掉。

柯南和毛利父女驚訝地看著北原蒼介。

“嗝兒。”

小島元太打了一個嗝，吹出鼻涕泡泡來。吉田步美噗嗤一聲又笑了出來，又哭又笑的模樣把其它人也都逗笑了。

這時，跑得氣喘籲籲的醫生和護士忽然推門進來，焦急的問：“病人情況惡化了嗎？讓我……”

他沒再說下去，因為已經看到了意識清醒地坐在病床上的柯南。然後，醫生緩緩地把譴責的目光投向其它人。

眾人：“……”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“上課？”

等其他人都離開後，柯南才問起元太他們哭成那樣的原因。

北原蒼介也無意瞞他，順手從櫃子上的水果籃裏取了個橘子，一邊剝皮一邊把昨天的課簡單的講了一遍。

柯南聽完後，皺起了眉頭。

“這樣的課……”名偵探不讚同地說：“對小孩子來說，是不是太殘忍了？”

“上課殘忍，還是把命丟了更殘忍？”北原蒼介說：“柯南，你別把他們都當成普通的小孩子。或許在你眼中，他們天真單純，需要保護的無微不至，但是你仔細想想，你七歲的時候在做什麽？他們七歲的時候在做什麽？”

柯南欲言又止，順著北原蒼介的話想了想，若有所思。

他在很小的時候坐在父親的膝蓋上，聽他講了很多名偵探的故事，最喜歡也最崇拜的就是福爾摩斯，於是從小立志當偵探，並且為此而努力學習。對他來說，學校裏的課業僅僅是邁向更高學府的臺階，他的知識量早就已經遠遠的超過了絕大部分同齡人。

但就算是這樣的他……小時候也被父母保護得很好，並沒有那麽頻繁的接觸命案，更不用說直面持槍歹徒了。他生活中遇到的謎題、暗號，有一大半都是父親和他的游戲，雖然偶爾也有碰上命案的時候，但是次數並不多。

從上高中開始，他才正式涉足偵探這一行業，從那以後，他就或主動或被動的開始頻繁接觸各種懸疑命案，“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”逐漸聲名鵲起，到後來，連警視廳都會主動找他幫忙。

這一年多以來，柯南其實已經習慣了自己身邊總是會突然冒出來的死亡事件，雖然沒有直說，但在心裏他其實像毛利小五郎一樣，把這當成是“命案在召喚名偵探”，在變小以後也是習慣性地追逐案件、尋找真相。

“發現了嗎？在你真正七歲的時候，有這麽頻繁的碰到過殺人犯、縱火犯、綁架犯、銀行劫匪這類人嗎？他們的七歲又是什麽樣的？”

北原蒼介把剝好的橘子分了一半給柯南，柯南順手接過說了一聲“謝謝”，然後繼續擰眉思索。

“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照顧、保護他們，但是柯南，你可以保護他們十次、二十次、一百次……但只要有一次疏忽，或者你，或者他們，就有可能會死。你把他們保護的無微不至，甚至在明知道他們闖禍的時候都幫他們遮掩、替他們開脫，這可不是正確的做法。一味的縱容他們犯錯，給他們收拾爛攤子，擋在前面幫他們解決所有問題，這不是在幫他們，而是在毀掉他們。”

“你或許認為小孩子犯錯是正常的，闖禍也是正常的，作為年長的人，應該抱著一顆寬容的心來對待。但寬容不是縱容，更不是溺愛，你要讓他們學會認識到什麽是正確的，什麽是錯誤的。善良不是犯錯的借口，你要讓他們知道冒失行動闖了禍的後果是什麽，會給別人或者自己造成多大的傷害。做錯了就要承擔責任，該道歉就道歉，該賠償就賠償，認識到自己的缺點和錯誤，時時自省。這樣才不會一錯再錯，累人累己——你覺得呢？”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北原蒼介走了以後很久，柯南都還坐在床上發呆。

他回憶著小時候父母對自己的保護和教導，想著剛認識時強行把他拉到自己小團體中的吉田步美，想著他們少年偵探團幾個月以來遇到的各種案件，想著在他們犯錯時自己輕描淡寫揭過的幾次經歷。

想著北原蒼介剛剛的話——寬容不是縱容……

他低頭看著那個一直沒吃的橘子，心想：我錯了嗎？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“北原哥哥……”走出醫院時，小島元太壯著膽子說：“我……我們可以回家嗎？”

北原蒼介低頭看著他，笑了笑說：“當然……”

三人頓時露出了喜色。

“……不行！”

刻意拉長的後半句一出口，三個孩子的臉就肉眼可見地變白了。

“昨天只是第一堂課，我們後面還有需要學習的東西呢！怎麽能半途而廢？”

北原蒼介溫和的笑容看在幾個孩子眼裏，宛如魔鬼露出的獰笑。

——他們以前到底是有多瞎，才會覺得這個大哥哥又溫柔又親切？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“今天我們要上的是第二堂課——生活中的意外。”

上課的老師換成了阪田光，他甚至還專門找了一個平光眼鏡戴上，煞有介事地拿教鞭敲了敲幕布：“認真聽，記好筆記！”

三小孩點頭如搗蒜。

阪田光開始上課，內容就是因為各種意外事件制造的死亡，其中一大半都是發生在小孩子身上。他要讓孩子們知道，並不是所有死亡的背後都有周密的計劃和殘忍的兇手，很多時候可能只是一根鞋帶、一只鉛筆、路上的一灘水、朋友之間的玩鬧……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此消逝。

因為都是真實的案例，所以他配合著各種新聞報道講解。看著照片中那些笑容燦爛的孩子轉眼間都變成了墓碑上的一個名字，頗有同理心的吉田步美還不到十分鐘就變得眼淚汪汪，很快另外兩人也哭了起來。

“我覺得他們需要補補水。”北原蒼介對米原櫻子說。

“少主，經常哭對眼睛不好。”米原櫻子無語地說。

“好吧。”北原蒼介摸摸下巴，從善如流的道：“那他們今天晚上就不用寫作業了。明天也可以學點輕松的……比如看電影。”

於是第三天，孩子們坐在一起，看了一部電影，內容就是一個孩子意外失蹤，他的父母是如何痛苦的、絕望的、鍥而不舍地尋找。

孩子的母親徘徊在鐵軌旁邊，幾度想要自殺，最後當火車呼嘯而過時跪在地上痛哭的場面讓哭聲再度響成了一片。

米原櫻子：“……”

她還是先給他們多倒兩杯水吧。

第四天，孩子們的假期終於結束。他們去學校上課，中午回來以後等著他們的只有一個作業——

寫檢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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